李哏儿

互关

天堂有路(莫三妹bg)二十二、等你回家

夜幕将至,延江那座红色大桥上的灯又亮起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延江的晚高峰,车辆渐渐多起来,即使这条路的长度和早上没有丝毫区别,但好像回家的路总是比离家时漫长一些,车流和人群仿佛都带了些倦怠的神色,连汽车鸣笛声都显得和缓而温柔。



印着上天堂三个字的蓝色灵车节奏有些急躁,莫三拍着喇叭,在车流里艰难的穿行着。文儿坐在副驾,抱着胳膊,小脸儿也去如她爹一般的烦躁。


“老三,你轻点吵不得行蛮?老子耳朵要聋了!”


莫三皱着眉,急躁的回了一把方向盘,车子下了桥,一拐弯,一头扎进了老城区里去了。


今天的莫三格外恼火些,他今天和人吵架了,虽然最后吵过了对方,但他心里却并不畅快。



惹莫三不痛快的人是庞淼,就在今天下午,上天堂外。起因是莫三拆了店里的摄像头,三个。


拆摄像头这事儿,他甚至没跟南海商量。摄像头是下午他收拾房间时候无意发现的,那本来是摆在电视剧上面的一个玩偶,被文儿碰掉了,他捡起来看,才发现玩偶的一只眼睛不大寻常。


那里面有一颗摄像头,就对着他家的店门口。


这个玩偶是文儿被大姐带去商场玩儿,从抓娃娃机里抓出来带回家的。这颗摄像头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或者是不是它拿回来时就有?它都拍到了什么东西,被谁看到,是否会对当前的行动和南海产生影响?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他拜托了隔壁胖婶帮忙去接文儿,自己拉上窗帘找了一个下午,一共找出三个。床头,墙边,甚至浴室里也有……


他终于知道了南海这两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在怎样一种近乎于变态的监视下生活。他们全家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这些无孔不入的眼睛里被反复的放大和观摩。他将这些摄像头拆出来,踩碎了又冲进下水道。接着不意外的接到了庞淼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拆掉了摄像头,又说要和他谈谈,让他马上来一趟货仓。


“老子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莫三头上还有汗,他用袖子抹了抹头顶,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根烟来点上。


“南海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眼睛插到我和我伢的身上,你们却连店里的厕所里都不放过,如果南海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


对面的庞淼冷哼一声,

“这是红云会的规矩,不是我庞三水的规矩。她要走,就必须过这一遭。莫三,虽说你是做体力活的,但也拜托你好歹用些脑子吧。你家的眼睛,那么多,那么隐蔽,难道都是我遣人插进去的不成?”



“除了你还有谁?”

莫三下意识的反驳一句,但脑子里不由自主的生出另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又马上被他否决掉了。


电话那头传来讥笑,莫三攥紧了拳头,把未灭的烟生生握熄在自己手掌心里


“你不用挑拨,她是老子的女人,我不信她,难道反而信你?我晓得你嫉妒她在你们老板面前比你得脸,但脸是靠自己挣的,不是靠贬低别人就能抬高自己的。这道理我家七岁的伢子都懂。怎么,你反而不如我伢?”

6

莫三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点了烟狠狠吸了一口——眼睛一定不是拾音插进来的,莫三突然想到几天前有个背包客到店里借卫生间,自己不疑有他就点头答应……该死,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


手机又是一震,莫三捡起来按下接听,简单应了两句便出门去叫在隔壁婚庆店的文儿。小丫头和小胖玩儿的正欢,不情不愿的出来跟他上了灵车。


“呦,三哥,这么晚了还出工啊?”


胖哥拉住追出来的小胖,笑眯眯的揉了把儿子的头。十一期间结婚的多,他这婚庆店这几天生意兴隆的很,他凌空给莫三扔了包白天在主家顺的喜烟,莫三伸手接了,揣进上衣口袋。


“老子的活和你家不一样,不用选日良辰吉日,也不用提前准备。阎王爷收人,老子就开工。”


“嗨呀,我说老三,你自己去就行了嘛。你把伢子也带上搞么斯嘞……来来来,文儿,你不跟他去了嘛,到胖哥屋里去玩,来嘛,叫小胖和你去玩那个新买的乐高!”


胖哥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文儿。文儿却把胖哥的手推开,转身蹬着小短腿往灵车副驾驶上够,


“你叫小胖自己玩去,老子……我要陪老三去开工。”


莫三把她抱上去,文儿自己拉好安全带,

莫老头说过,老三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会给死人穿衣服了。海哥不在家,这活我不陪他干,哪个陪他嘛?”




——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骂骂咧咧的暴躁莫三,带着被他烦躁情绪影响的小文,在车流里横冲直撞的行驶着。他的坏情绪常常会有,通常情况下会被南海治愈。但今天南海不在,而且一天三个电话一个都没接。所以他的暴躁就持续的更久一些。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上世纪的一片老城区,今天的业务不是送人出殡,而是收拾逝者走后的房间。


这项业务上天堂本来就有,大多数都是作为附加项目,仪式完毕后,莫三和建仁抬棺出殡,白雪负责给主家收拾下房间。但这样的活也单独接,这段时间做的尤其多。


最近找上他的,多是一些所谓的“凶宅”。出过凶杀案,死过人后停了一段时间,待警察取证之后,交给中介卖二手房之前,由莫三这样的人再进去收拾一次。这次他带了文儿,实际上近一个月来的每次出工,只要文儿不在幼儿园,他都把孩子带在身边。


即使每次都会面对一些或血腥,或恶心,或细思极恐的场面——有时候是床上大片的尸水,有时候是满屋子挥发不掉的尸臭,有时候是满地的蛆壳,或者是大片的血迹、以及自缢着挂在吊灯上的,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半截麻绳……



他是干这行的,他几岁上就开始见这些东西了,他不怵。但文儿还是个孩子,字都不认识的时候就认得尸体,这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未免有些太残忍了些。可是莫三没得选,他必须时时刻刻都带着文儿,因为死人不会害人,活人才会。南海五天前走时候说过,她不在身边,莫三就不能相信任何人,最好连隔壁胖哥一家三口、建仁白雪也不要信。所以孩子只有呆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而莫三传递情报的工作,也在这项他人眼中晦气到极点的工作里悄悄展开着。


红云会的眼睛再厉害,安插进来也需要一段部署的时间。而莫三工作的随机性恰好可以利用起来,南海把需要传递的信息带给莫三,家里会随机安排一座曾发生过血案的“凶宅”,指派其他线人联系莫三去做工,然后莫三会把这些信息放在这个房子里,再由家里人取走。而家里需要给南海的信息则用另一种方式传达,当然,也是通过莫三。




父女俩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今天这间房子的房主是一个年轻女孩儿,据说是有重度的抑郁症,在浴室割了腕。莫三给文儿穿了一身防护服,递给她垃圾筐和长柄夹子,叫她在相对整洁的客厅帮忙收拾垃圾。自己则独自走进了事故现场。


浴室浴缸里残留的血迹已经干涸,散发出一股很古怪的腥臭味,两层口罩根本挡不住,莫三按开排风扇,带上手套开始干活。用铁刷刷一遍,又倒上清洁剂泡着,清洁剂的刺鼻味道和血气翻涌在狭小的浴室里。莫三站起身,撑到水池边脱了口罩干呕。即使做久了这一行,很多生理性的反应还是没办法杜绝。


吐完几口酸水, 他打开龙头冲走秽物。几月不用的水龙头流出红褐色的锈水,莫三又有点犯恶心,他低声骂了几句,又用凉水抹了把脸,然后打开镜柜翻了翻,找出了一支落灰的口红。


口红里面的膏体已经快用完,但外面的壳子还很新,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对它的爱惜。莫三用口红在镜柜背面写下一串字,然后把口红拧好放回原位。


“哎,老三。”


背后传来文儿的声音,莫三合上镜柜,声音略有不悦。


“不是叫你别进来吗?”



文儿的脸被防护服遮的严严实实,她费力的拖着一个很大的黄色垃圾袋,听莫三训她,许是仗着仗着南海不在身边,把夹子一丢,叉着腰就开始骂,


“老子真是背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个老汉儿。”


“人家七八岁的娃娃都在做撒子,老子在做撒子,你不晓得可以去问问嘛,雇佣童工是犯法滴你晓得不晓得?”


“成天八日滴就晓得鬼吼,你以为你很威风很赫人蛮?要不是听见你吐了担心你,你以为老子愿意来看你蛮?”


“你给老子等到,等海锅回来,叫她掀你滴皮!”



文儿越骂越凶,可是越骂哭腔越重,莫三意识到孩子情绪不对,甩了手套三两步过去,蹲下把文儿抱到怀里。小丫头抽了两声,一趴他肩头就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海锅啥子时间回来嘛,她会不会不回来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丫头哭的抽抽噎噎的,满脸的惊慌失措,在她心里,打扫死过人的屋子远没有南海不回家可怕。


“不会的,她怎么舍得不要你?我们赶快搞,搞完了回家给她打视频电话,你说好不好嘛?”


文儿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从莫三身上跳下来,捡起地上的夹子又去客厅干活了。父女俩忙到天完全黑下来,才重新踏上归家的回程。




南海这边却没那么顺利。


她利用莫三给家里传回了几条重要的线索,关于红云会西北和东南的几条交易线的中转站和货仓位置。她使用了一种很老很偏的密码,但她没有教会莫三如何辨认和使用,只是每次都把让莫三想办法把那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传递出去。这个密码很好懂,但即使破译出它的内容,一般人也看不懂它代表的意思。



但有一个人一定懂,那个人就是江慧哲。


这个密码本来就是他教给关拾音的,赢在简单好记,但输在过于简单,能表达的东西太少太有限,发出密码不难,但领悟到密码代表的意思却不容易。莫三心里对此很是芥蒂过一阵子,他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不喜欢弯弯绕绕——尤其是那个姓江的懂,而他却不懂的弯弯绕绕。


这一个月,甘肃走山货的盘口封了俩,广西运油的仓库也被抄了,东南亚走水的船为了躲避花腰沉了两艘,到现在还在打捞。然而这种冒进的行动方案仍然没有得到南海想查的东西。红云会贩毒板上钉钉,可是目前为止,除了一些账目上的异常往来,南海还没搜集到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刘蛟和这件事的关系。


她这一趟走的是云南,重货,行话叫花响,也就是枪支。收货方是当地的另一个走私团伙。这个团伙不大,之所以能买得起枪,就是因为他们走私的东西利润颇多,多到足够他打通西南一代上上下下的所有关卡,他们做的,正是“金珠生意”。


金珠,是行业内对高纯度冰毒的代称。也许刘蛟让她来走这趟活就是别有深意,可是不管这是不是试探她都必须要接,因为她有预感,这个团伙与刘蛟一定存在着更深刻的关联。她费尽心机要找的证据,也许就在这里。



——

车里响起手机铃声,文儿一把把手机抢过来,快速拨开免提。


“海哥!”





与此同时,庞三水也正在监听着这段对话,南海也知道自己和莫三的通话必定会被逐字逐句的反复监察,但没有办法,被监听是她作为南海必须要承受的一部分,何况她现在需要博取刘蛟更多的信任。


“文儿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呀?嗯?”


南海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分外的温和,平静的让人无法联想到她此刻的处境和这几天的经历。文儿向来好哄,欢欢喜喜的答到

“今天和小胖玩了一天,午饭也在他家吃的,下午帮老三收拾了店,晚上还陪他出了趟工。”


“我就说嘛,我文儿好乖的,我不在,还能帮我照顾老三,是不是?”


南海嘴里应着文儿,心里却在快速消化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莫三把文儿支走了一整天,故意不叫她回去,所以店里一定有事,晚上出了趟工,说明信息已经传递出去了……


“怎么一天都不接电话啊,你那边怎么样?你不晓得,这伢子闹了我一天。”


莫三把电话接过来,关了免提,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跟她说话,一天都没有回信,他的心就玄在嗓子眼上,到此刻才算真正放下。


“遇到一点麻烦,刚刚处理完。”


“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放心吧。”


“事儿办完了吗?”


“快了,晚上就能回去。”


“好,那回家前跟我说一声。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


“要吃白酥皮儿,玫瑰馅儿的。”


莫三刹住车,迅速从车里摸出纸笔记好,


“还是上次那家店吗?”


“嗯,只要玫瑰馅儿,其他的馅料不好吃。”



“好,再给你买东街老店的红豆汤,配点心吃。”


“不要外面买的,要你做的。”


“好,等我问了大姐怎么做,等你回来煮给你吃。”


“好。”



莫三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翘,说话的口气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缱绻。

“那我带孩子回去,回家,等你。”




“嗯。”


——

那边收货的走私团伙的老大叫青江,当地管他们的团伙叫青龙帮。南海带了一队人,在到达云南的第一个晚上就遇上了麻烦,她本来要到指定地点交货,但一到云南就突然遭到了偷袭。纵然她能以一敌十,也护不住其他人被俘,她被逼无奈,独自一人开着运货的卡车一路被追进了雨林。她不确定对方是哪路神仙,但大概率是青龙帮的人,但她没想到对方这么猖狂,甚至没过边界就敢直接用枪。


静谧的雨林里荡起枪声,但很快就被滚滚而来的闷雷掩盖住了。大雨马上浇了下来,这样的雨夜最适合杀人,一场大雨,足以把所有的脚印和血迹冲刷干净。


不熟悉环境,且不占领任何优势的情况下,硬拼确实不是办法。纵然是南海,也不得不向对面的枪口服软。


南海双手举过头顶,从藏身处走出来,将自己暴露在对方的射程之内


“我以为南海长了三头六臂,今天一看,与普通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雨林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男人,二十岁许,长手长脚,生的很壮实的样子,他把手里端着的枪收了起来,招呼身后的喽啰们现身——二十几人,荷枪实弹,对付她一个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想来是展现实力,也是对她,对红云会示威。


“云南的规矩我不大懂,是不是所有来和青龙帮做生意的人都得让你这么狗撵兔子似的追上一圈?”


南海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后面的喽啰齐刷刷举起枪口对着她。男人挥挥手示意他们放下枪,看着南海的眼神里莫名生出了几分玩味,


“你就不问问你的那些兄弟们都去哪了?”


“我为什么要问?他们去哪与我何干?”


“一队人出来,你一个人回去,你不怕刘蛟找你算账?”


“找我算账?我的任务是交货,不是做其他人的保镖。货我交了,我现在就可以走了。人是你抓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太废物,刘蛟与我算什么账?”


男人对南海仿佛更感兴趣了,南海这种桀骜的态度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说南海太狠心,自家弟兄说舍弃就舍弃,南海说,我再阴狠,也不会学你黑吃黑。



男人说,我没有黑吃黑。


南海就笑,说你杀了红云会的人,拿着枪把我追进深山老林,这不是黑吃黑,又是什么?


男人把南海带回了他们的大本营,一连困了她三天,虽然也好吃好喝的待着,但就是不肯放她回去。


南海大概知道,他在试探,试探刘蛟对待自己的态度。他想知道刘蛟心里自己到底占多大的位置,想知道如果以南海为筹码,他能得到多大的好处。但结果让青江失望了,当他和刘蛟说南海被他留在云南的时候,只得到了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


留不留的住南海不用看你的本事,只看她自己的意愿就够了。


言外之意,你的本事在南海面前不够看,她要走,没人拦得住。


青江毕竟还是个少年人,挂了刘蛟的电话,恨得牙根痒痒。不由得讥讽起南海,说不知是刘蛟太信任你的能力,还是太不在乎你的安全。南海说,两者皆有最好,他不在乎的,我也不在乎。


青江叫人来搜了南海的身,收了她的手机。又把她在房间里关了一天,然后就放她回了延江。



——











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的跑着,好像头被鞭子急笞着的驴,一周又一周,没完没了。


文儿已经睡熟了,客厅也黑着,只有阳台的灯亮着。莫三坐在沙发上,手机撂在一旁,过几分钟就打开看看,点进微信扫一圈儿,又关上。他看着墙上的表,心里算着数了数,一千三百九十八,一千三百九十九,一千四百四十——今天的一千四百四十圈跑完了,今天的事便即刻清零,紧接着马上又开始了第二天。


莫三叹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特别多。他想自己就像这个秒针、像那头驴,不由自主的围着南海一刻不停的转着圈。


“咔哒”一声门响,莫三从沙发上跳下来窜到玄关,一拉门,外面的人几乎是倒进来的。莫三一把搂住了,后退几步靠墙上,先贴贴脸——烫的,再摸摸手——冰凉的,再凑近了闻闻——嗯,没有白药味儿,应该没外伤。


他抽出手来要按开玄关灯,怀里人好像知道他想干嘛,哼哼着抓紧了他的手。 她现在不想开灯,不想见光,也不想说话,莫三把她抱在身上,借着那边阳台投过来微弱的光,能看到她的脸色是多么的疲惫不堪。莫三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挂了一会儿,轻声哄着她回屋去休息。南海缓了好半天,似乎是攒了攒力气,才慢吞吞的问了一句,


“孩子呢,睡了?”


莫三点点头,

“早睡了。念叨你几天了,不过她们幼儿园明天去秋游,所以没跟她说你今天回家。”


南海走前答应他会照顾好自己,落得如今这般情形,她不由得有点心虚,又踌躇一会儿,又说,

“……着冷了,有点发烧……”




莫三摸摸她的脸,替她把蹭乱的头发理了理, 她是累坏了,六天五夜,不说他也知道,这一路上怕是连眼皮也没粘一粘。莫三索性圈住她腰,抗麻包似的把人掂回了卧室。卧室里也黑着灯,黑暗给了南海极大的安全感,她感到自己被放回床上,先是眼皮撑不住了,然后是螺旋下降的意识。她手脚并用的往床里面爬了爬,然后感觉鞋子和袜子被脱掉,冰冷的脚底捂在一块暖烘烘的“真皮垫子”上,那是莫三的肚子——暖的她好舒服,她的意识陷的越发深了。


她的外衣被扒掉,裤子也被解开,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丢下了床,然后有热毛巾敷上她的脸和脖子,那热腾腾带着舒肤佳味道的水汽均匀而细致的擦过她身体每一处冰冷与疲惫。莫三给她套了件自己的旧背心,纯棉布料在多年的洗涤里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弹性,变得松垮而轻盈,但也就是这样的旧衣服穿着最舒服。然后过了一会儿,莫三也躺进来了,手臂从她脖子下面穿过去,把她往那个熟悉的怀抱里紧了紧。南海的体温很高,凑过来的莫三于她便是一湾微凉的清泉。她迷迷糊糊的往他身上爬,烫乎乎的脸贴着他赤裸的胸口,手脚并用的缠住他的腰。时间已经很夜了,安静的黑暗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他胸口处传来的,细细长长的呼吸声。莫三的眼睛在黑暗里睁着,糙热的手伸进她的背心,一下一下捋着她的背。南海回家前,他本来想了很多——想莫老爹,想大姐,一会儿又想文儿,想自己把孩子搀和进来是对是错,想自己这些天传递出去的信息有何关联,想自己还能帮上她什么忙,又想刘蛟那样的巨鳄如何才能被扳倒……但当他真真切切的抱住南海的时候,当他的手感受到她身体里勃勃跳动的脉息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什么都值了。



过了后半夜,这人身上就越发烫,莫三想给她吃点药,但又怕她没吃东西就吃药伤了脾胃——外人眼里铁打一般的海哥在他这里却是个水晶玻璃人,捂在手心里还怕她化了的。他知道她的脆弱,所以对她倍加呵护。莫三不敢睡,一直到两点多,都没闭一闭眼睛。


南海病的半梦半醒,独自在梦魇中飘荡沉浮,她烧的头脑皆烫,迷茫间想,自己要是出能一身汗就好了。于是喃喃念冷,果然有被子拥在身上,又念叨渴,便又有水喂到嘴边。她趴在莫三胸口上,身体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着。两床厚实被子压着,仿佛有座山罩在她身上似的。


南海又发了梦,梦里自己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那里风好大,大的她睁不开眼,张不开嘴,那风是冷的,但却把她吹的心里冒火。偏偏又不能开口,她拼命的跑,跑啊跑,可这片草原太大了,大的没有边儿,大的她看都看不到头,她很快就没力气了,跑不动了,就只能趴在草地上喘气。


“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


感受到怀里的被子中有着不正常的挣扎,莫三吓得一骨碌爬起来,伸手一摸——又烧起来了。


“他妈的……为几个臭钱把我家堂客搞成这样,老子管你是龙是虫,人要是烧坏了,老子一把火把你老窝烧了去!”


莫三骂骂咧咧的,起来去冰箱给她换了个退烧贴。又找了两颗退烧药喂她吃,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伤不伤胃了,发烧也没个成夜不降的,这都快四点了……



“三哥——三哥——”


“哎,在在在,不怕不怕,吃了药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声音细弱喑哑,莫三一连声的应着,手伸进她背后,给她换了块干松的枕巾。


这片草原好大,风好急,没有路了,只能自己摸索着走,她焦急的叫着莫三,他的回答声就在耳边,只是看不见他人。南海心中焦急万分,心里顶着口气儿,终于憋出句话来


“三哥……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了,带我走吧三哥——”





——

致歉,加班一个月了,实在没时间码字。


大概是一个走剧情的章节,我果然还是适合着甜文啊,这章节写的生涩,真想快点完结写甜甜的番外!


这一章埋的扣下一章解开,然后就到了师兄下线时刻了(手动点蜡)


太晚了,我肝不动了(下一章有车,请期待)仍旧是熟悉的求!评!论!


一个小小的评论可以让被资本压榨的可怜秃头太太高兴一整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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