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光里拥抱你（二十五、心疼）
“你点个头，我下礼拜我找付译去接你。M国这边我安排好了。”
“你心里也想楚楚吧？你都好久没见她了，她都快不认识你这个爸了。”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三口，接你过来有什么不好的。”
……
“你不回信息是什么意思？”
“越是不回就说明你心里放不下。”
……
“好吧，我知道你还对我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可是你也知道我跟你离婚之前，没有跟他做过什么事啊。”
“当初离婚也是你提的啊，你到底在纠结什么？现在我们复婚难道你不高兴吗？”
……
“你不觉得你有点可笑吗，叶子扬。”
“晚点我会让付译联系你。”
……
“付译说你拒绝了。如果不想让我找人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就自己去找付译说吧。”
“或者亲口拒绝我，我不信你不想楚楚。”
下面是一串地址。
……
————
“……这女的是你前妻？那天晚上那个电话不是她打的，是这个姓付的打的对吗？”
“……”
“她当初离开你……不就是觉得你们没感情吗？不喜欢你才走的不是吗？现在为什么又，威逼利诱的让你去她那？……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了？！”
武哥拿着手机的聊天记录对着叶子扬，她连日的疲惫和困意全无。这个女人一直在给叶子扬发信息，每天发，骚扰一样的，这里面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转圜不过来，但是她迫切想知道真相。她看着叶子扬，只盼他能给自己更多的信息。
“不问可以吗？”
叶子扬的发梢还在淅淅沥沥的滴着水，床头灯照着他的侧脸，另一半脸隐在黑暗里，只显出一点如漆的眼睛，透着无助和凄惶。
武哥把手机放在一边，深深地呼了两口气，叶子扬的心情已经很差了，现在他们要一起面对这个问题，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她知道这件事是叶子扬心里的一根刺，溃着脓，碰一碰都是惊天动地的疼。
“子扬，他们之前是不是……一起欺负过你？”
叶子扬抖了一下，武哥给他背上盖了一件衣服，拾起掉在床边的毛巾，跪坐在他背后，一下下给他擦着头发。
“我知道，你不愿意说。你不愿意说的事儿，我从来都不问。我们有过承诺的，你要永远相信我，我也要永远相信你。我就是……不想让你自己背负的太多……”
叶子扬的沉默像是一座山，压在武哥肩上，也压在他自己的肩上。
“你会觉得我有点懦弱吗？”
叶子扬扭头，忽然问道。
“不，怎么这么问，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欺负了你，是他们吓到你了对吗？跟我说说行吗，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我是你妻子，你的爱人，别把我蒙在鼓里可以吗，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武哥从背后抱住他，
“我们有两个人。我以后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子扬……相信我好吗？”
“小武，你，小时候扔过玩具吗？”
叶子扬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你不高兴的时候，家长买了一个玩偶哄你高兴，玩偶满心欢喜，以为你能陪它走过一生的漫长时光。可是你榨干了玩偶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希望之后，你发现了更能吸引自己目光的东西。”
“那玩偶就没有用了，所以就可以扔掉了。”
叶子扬自嘲的笑了笑
“而当你看到你扔掉的那个玩偶不仅没有在深渊里消沉、腐烂，反而被别人捡回去像宝贝一样的安放起来，擦净了污垢，缝好了伤口。你就会想，这个玩偶，它怎么配呢？”
“够了！别说了！”
武哥从身后紧紧抱着他，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她泪流满面。
“你不是玩偶！你是活生生的人啊——”
“是啊，我是，活生生的人啊。”
叶子扬笑着转过身，武哥一下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肩膀哭起来。
“可是她们不这么觉得，大概她们觉得我就应该受他们的左右，你把我治好了，她们就要把我拿走了。”
武哥心里疼的血淋淋一片，窝在他胸口前哭的喘不上气。好似是知道他一个男人家哭不出声，所以专门在替他哭一样。
可是叶子扬接下来讲的这段残忍的故事，直接就让武哥心疼的全线崩溃。
18岁的叶子扬在大学里一个人生活。他对谁都很客气，也对谁都很疏离。同学和老师们多少知道他的经历，人都有恻隐之心，又加之他在方方面面实在无可指摘，所以大学的生活过得还算平静。
就是，太孤独了。
某次社团活动他被拉去充数，坐在舞台上弹了一曲小夜曲，然后就认识了也喜欢音乐的付译。
付译是生物科学系的，他爸爸还是生物科学系的教授。他家境优越，父母恩爱，性格张扬，跟叶子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就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就很想要和叶子扬做朋友。
千金易求，知己难得。付译成了他大学里唯一一个朋友。他们也曾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一起在酒吧买醉，一起在操场上弹吉他唱歌。叶子扬有了这个“知己”，才真正有了些属于那个年龄的活力。
叶子扬甚至通过付译认识了他的家人们，付译的父亲是学校的教授，带着几个大项目，这个德高望重的忠厚长者，在大学里给了叶子扬父辈的关怀。
毕业后，付老找到了叶子扬，给他介绍了吴鑫——付老项目的投资人的女儿。叶子扬就在知己兄弟付译和如师如父的付老的催促下结婚了。
然而这一切，在那个噩梦一般的晚上之后，通通颠覆了。
叶子扬以为的至交好友，亦师亦友的导师，曾对他示爱的妻子，乃至于他所经营的这个“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是付老给吴鑫准备的一个备胎，为了讨好吴鑫父亲的一件礼物，为了给吴鑫收拾烂摊子的一块抹布，解决吴鑫婚姻问题的一个工具，以及给她疗伤的一剂良药。
唯独没有把他当成活生生的一个人。
朋友是假的，妻子是假的，爱也是假的。
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没人把他当成一个有自己意愿的“人”，他到最后，不过就是利益和利益，圈套和圈套之间的一个棋子——连利用都不算，为了他们的目的被人肆意摆弄。
仅此而已。
“不……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武哥捂着自己的耳朵，哭着把头埋进被子里，可是叶子扬的声音仍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滚开的铁水，把武哥的一颗心放在里面煎熬。她越哭越凶——即使已经接不上气，她仍然觉得不够。因为这样的经历发生在叶子扬身上而哭，也因为叶子扬遭遇这些事时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安慰而哭。为他受到的欺骗，为他错付的情感，为他经历了这么多黑暗却仍旧选择成为一个光明善良的人而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子扬说，如果十年前他能认识自己就好了。如果十年前他遇见了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不会选那个女人，也不会遭遇后面的背叛和欺骗……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选他呢，为什么就是他呢？
是了，他一个孤儿，连块后盾也无，最好欺负不过。
武哥开始后悔今天看了他的手机，如果没看的话，也就不会知道这些。可是她又想，如果今天没看他的手机，那这些事，他还要一个人放在心里多久？
“好了，好了好了……几多大的人了，哭的这样，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了。”
叶子扬把武哥蒙在头上的被子硬扯下来，里面的人哭的太狠，嗓子已经要劈了。可武哥看见叶子扬笑着哄自己，甚至还说着逗她开心的话，本来就要极力收回去的眼泪这下又决了堤。
他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把这段往事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来后，还能笑着哄自己，
武哥不敢想，也不敢问。她只觉得心要疼碎了，碎成一片片的了。
那么可怜的叶子扬，那么善良的叶子扬，太阳一样的叶子扬，她放在心尖上的叶子扬。
怎么会有人忍心去骗他呢……
“行了……哎哟，你又让我讲，我讲了你就哭成这样……你不是还说要保护我吗，就，就拿这眼泪鼻涕保护我啊？”
武哥尽量止住哭声，但还是抽噎着。叶子扬拾起床头的毛巾，给她擦擦脸，可这眼泪就是越擦越多。
叶子扬曾以为自己是有种超能力的，不管小武多生气多难过，只要自己稍微哄一哄，就能哄的她雨过天晴。可是今天，自己的超能力好像失效了。
她为自己而哭。认识她以后，她降下的每场暴雨都是因为自己。
“怪我，是我的错。我不过就是……心里还过不去。有些不敢面对而已。她不是说，让我亲口拒绝她吗。那，我们去客厅，今天我就打电话给她，你陪着我，可以吗？”
武哥自己抹抹眼泪，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女儿……”
对错属于成年人。孩子是无辜的。
“没事，我有分寸。”
叶子扬换了件家居服，拉着武哥到客厅。武哥给他倒了杯水，两个人并膝坐在沙发上。叶子扬点开那个微信头像，找到号码拨了出去。
13个小时的时差，M国这时候正是上午九点。
嘟，嘟，嘟，嘟……
“Hello, good morning~”
那边是一口纯熟的英语，这个声音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叶子扬怔了怔，随后露出决绝的眼神。
“我现在拒绝你，以后就不要打扰我了。”
叶子扬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底气。
对面的女人显然也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话。
“呵，刮目相看啊叶子扬，看来这些年的确挺长能耐。”
叶子扬冷笑
“怎么也要比你只会在手机上恐吓人，玩些文字游戏要强。”
“……你！好，算你狠！今天没时间跟你计较，不过你可别后悔！”
“后悔？”
叶子扬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我一直就很后悔。”
那边的女人显然是被他激怒了，暴躁的吐出一大串中英文混杂着的脏话，叶子扬把手机往远处推了推，拉着小武靠在沙发上，好像怕这脏话脏了两人的耳朵似的。一直等到那边骂完了，才重新把手机捡回来。
“听好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工作，有朋友，有爱人。我过段时间就要结婚了。我不会选你，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不会。——还有，别妄想耍什么花招，中国是法治社会，跟你呆的那个地方完全不同，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回国来抓我。”
那边是近乎疯狂的谩骂和叫嚣。
“好！好！好！！！你有本事！叶子扬，今天说的话，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电话挂断了，叶子扬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印象里她虽然心机深沉狠毒，却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没想到时间能把人变成这样，变得犹如疯妇。
叶子扬用最后的冷静快速将那个女人的微信删除，电话拉黑。
“好了，过去了。”
武哥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安慰他，只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拍了拍。
“子扬，你是最勇敢的人。你战胜了病魔，还战胜了自己的心魔。”
叶子扬得了这个认可，只觉得心中云销雨歇。真比什么灵药都管用。只是这一夜，终究睡得不安稳。
武哥发梦发的厉害，躺在叶子扬胳膊上，搂着他的力气大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她来来回回的梦见自己在十字街口遇到了十年前的叶子扬，那边是个身形高挑的女人站着，冲叶子扬招手。
你选我吧，你别选她，她会骗你的。
武哥一遍遍冲他说着，而叶子扬就从她面前经过，却好似听不见她的话一样，径直走到那个女人身边。接着那女人身后出现了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把那个女人连同叶子扬一起吞噬下去。武哥跑啊，追啊，哭啊，终于还是没能拉住叶子扬。
此时天翻地覆，武哥就又回到了那个街口，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叶子扬落入魔口。
你别选她啊！她会骗你的！你选我……不，选谁都行，选个不相干的人也好，
我不想看你难过，不想看你受伤，不想看你被人伤害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小武，小武，小武。”
叶子扬看她睡着睡着又流下眼泪来，拍着他的背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凑上去吻了吻她湿润的眼角。
“……叶子扬……”
武哥的嗓子哭沙了。
“哎，我在这呢，小武，别哭了好吗？”
武哥把眼睁开一条缝儿，眼前是放大了的叶子扬的脸。
“你别过去，不要选她，选谁都好，不要选她，她是骗子……”
武哥还没完全清醒，这番话说的急切，但却清清楚楚，字字有声。
叶子扬大概能猜到她梦了什么，便解开睡衣扣子把她抱进怀里。
“别怕，我不去，我谁也不选，只选你。”
武哥贴着他心口窝，咚咚咚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进他耳膜。她恢复了一点清明，可脑子里还是那个梦，萦绕纠缠，让她心里发慌。她委屈的哭诉着，
“你不要难过了……十年前。我，我还不认识你啊……你难过，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好。不难过了，以后都不难过了。”
武哥又沉沉的睡过去，半晌又哭醒，复而又睡，睡了又醒……
这个夜晚，就像以前叶子扬经历过的无数个夜晚那么长。
只是那时候他哭醒了，身边没有个人来安慰他罢了。
可是，夜再长，终究抵不过黎明的到来。
夜会过去，痛苦也会。
晨光终将升起，他抱着他的晨光，从此再不惧黑暗。
——————
十年前，我还不认识你啊，你难过，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是啊，怎么办呢……
没人知道叶子扬在那一个个又冷又长的夜里怎么熬过来的，武哥想一想就心疼的发疯。何况当事人呢。
不过，还好有武哥了，对吧。
这章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撸才能把之前的点都圆好。叶老师的过去又要足够惨，又要足够可怜，可是我又舍不得……
另外，付译——负义，他辜负了叶老师的信任，他就是忘恩负义的人。
吴鑫——无心，她心里装不下别人，只要自己合适就好了，她的心早就没有了，所以是无心的人。
晚安安，中药劲儿上来了……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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